恰好踩着BGM的鼓点节奏，我和张章正在校园内的林荫小道上飞速狂奔。
“喂！秋！”张章指着操场喊道：“操场上那多人，穿不过去啊！”
“傻×，绕啊！”
我看着操场上几乎覆盖住整个足球场般的白色，心中总算对学校的规模有了个具体认知。
该怎么说呢，不愧还算是个省重点高中？这怎么说也得有个两千人的样子。
就在我如此心生感慨的下一时刻，回荡在学校中动次打次的BGM【Ver.4.124】代号12038戛然而止。
我隔着全校师生遥望着对面的主席台，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站了起来。
『开学典礼马上开始，请全体师生保持肃穆。』
虽然台上的人这样命令道，但台下的学生们可不会全部乖乖听话，仍有少部分人在窸窸窣窣。
“啧，下课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快。”
“还有时间，表彰仪式基本在最后一项。”
“就算你这么说…”我在主席台与我们之间张望了几下，“这起码得跑1千米啊…”
张章不快地瞪了我一眼。
“啧，就会泼冷水？”
“我只是比较现实，考虑到最坏的情况。”
“切，找理由。”张章闭上眼，深吸了口气。“男生1000米的满分标准应该是3分20多秒，但我们现在体力不支，可以酌情多加半分钟。”
“才多加30秒…阿张你是真的严格…”
没有理会我的吐槽，张章继续说道：
“也就是说，我们最快4分钟内就能到主席台。”
“4分钟啊…”我再次观望着这令人绝望的路程长度，咬牙喊道：“我他喵的就不信了！”
“有志者事竟成！”
再次燃起斗志的张章和我，迎着旁边不少高一师生诧异的视线，如同狂风从他们身旁呼啸而过，向着主席台不要命般冲去。
『开学典礼，现在正式开始。』
“啊啊啊啊啊啊！！！！！”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“嗯…”
“怎么样，老师？她没事吧？”
医务室内，一名身穿白衣的女性仔细观察着温度计上的示数。她身旁的胡济也是探头探脑不肯安静坐着，急切地想知道情况。
“37.4℃，体温也属正常范围。应该只是轻微的贫血症状。还有…”
“还有什么其他要注意的吗？”胡济将凑上脑袋前去问道。
“嗯，还有件重要的事。”
她将温度计收回抽屉中，转身就朝胡济的脑袋上劈了个手刀。
“叫‘老师’太显老，以后叫我‘姐姐’！”
胡济坐在板凳上叫疼半天后，才想起来回答道：
“…好好好好！姐姐姐姐！”
“现在的老师，就知道按课本教，根本不教什么生活技能。也真不知你们是幸福还是不幸。”
她转回身从抽屉中拿出笔纸，在桌上写下些什么东西后，将叠好的纸条迅速塞进到胡济的口袋中。
“这是？”
“你们的紧急请假条，只有班主任和我才能开。”她站起身，走至医务室门口伸了个懒腰。“记得下回来之前，找班主任提前预约哦~”
“谁想再来医务室啊…”
胡济背过身去，小声吐槽道。
“嗯~？你刚刚说了些什么吗~我怎么听不太清呢~？”
看起来十分和蔼的微笑，给人一种邻家大姐姐的美好印象。
胡济差点儿就信了——要不是旁边的金属门框正在她手中嘎吱作响的话。 所以才说三次元的女人真是…
胡济心中想着，瞬间堆满笑容向她转过身去。
“报告姐姐大人！什么都没有！”
………
保持笑容直至将“姐姐”恭迎出医务室，胡济深感自己的精神状态已经疲惫不堪。
他叹口气，随手拿起身旁的一把椅子，搬到周政躺着的床边坐下。
摸摸自己的左口袋，鼓起的是两张写有「紧急请假条」的纸条，上面潦草的签字可与专业医生媲美，只能勉强能认出姓“允”。
有些少见的姓，胡济稍微愣了下神。
拍拍自己的右口袋，刚刚洗好的刀片还放在里面，本打算这周日就真的匿名邮寄给那个写BE的无良作者。
“艹”
检查完全身仅有的两个口袋，胡济脱力地靠倒在椅背上。
“跑的太急连手机都TM没带。”
歪着脑袋望向躺在床上的周政，脸颊微微泛红，却仍是一副安宁祥和的表情。
“也不知你算不算幸运，被咱仨轮着背到这里来。”
没想过她能回答，胡济继续自言自语打发着时间。
“不过他俩长得都还算行，说不定你醒了还得偷着乐。”
“怕只是我比较讨嫌，你醒后看到我指不定又哭一场。”
“唉~”胡济垂下脑袋叹了口气，“所以劳资TM为毛要接这烂摊子…”
片刻，半响后，一切归于宁静。
胡济保持坐姿不再说话，静静地看着脚下略微有些反光的地板。
周政躺在床上没有动弹，均匀起伏的呼吸节奏非常能让人心安。
这惬意的沉默没能持续多久，医务室外便传出广播的声音。
『开学典礼，现在正式开始』
“靠，这墙隔音效果忒差了点。”
他抬头看看周政，安详的神情没有任何…貌似脸又变红了一些？不过终归是没有被吵醒的样子。
胡济站起身，悄悄走到医务室外，盯着远处几近被白色覆盖的操场，隐约间仿佛看到两个白点在操场边缘处疯狂移动。
“卧槽，牛×！”
胡济趴在窗边，身体不自觉地向外探了出去。
“两个傻×能跑这快，为了分不要命了吧！”
话语略带责备，但声音却异常愉悦。
“MD两个想装帅的SB，最后靠的还不是劳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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艳阳高照，烈日当空。
我和张章在这4分不到的时间里，愣是把人类从古至今的进化史逆向演绎了个透彻。
从现代人到到原始人再到猿人，反正一路上的海拔高度那是越来越低。
最后走向主席台的集合地点时，为了避免因体力不支造成昏倒在地的难堪局面，我和张章只得委曲求全，相互勾搂着脖子，两个人一步一缓地走到主席台后方。
“喂…到了…”
我拍了拍他搭在我肩上的手。
“哦…真的…”
他抬头观望下四周，虽然难以察觉，却是真的松了口气。
“高二（4）班张章、林浅秋！还没来吗！”
体育老师的叫喊声，间隔着整个队伍传入到我的耳中。
我心想老师你TM是瞎吗，这么两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你看不见？可片刻后又觉得这也不能全怪他，毕竟咱俩是从操场后面绕到队伍末端的，他没注意到也属正常。
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，那场面就真有那么些尴尬。
张章先是背着周政跑了大半程路，刚才又不要命地跑完1000米，现在基本上没啥体力，全靠我撑着才没倒下。
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，嗓子里呛得能冒烟，额头上也还在不停地冒汗，指不定被路人稍微蹭下就会重心不稳。
『第五项，请高一新生代表陈慧上台宣读表彰名单并颁发奖状。』
广播中传来的熟悉名字令我有些吃惊，同时我感觉搭在我肩上的张章似乎也颤了一下。
下意识瞟了眼主席台上，看到一道红色缓缓升起，在整个视野中显得格外夺目。
台下的学生们似乎也倍感诧异，瞬间变得嘈杂一片。
陈慧并未多作废话，清澈婉耳的播报声马上从广播中传出。
『我谨代表校方宣布以下受表彰学生：高一（1）班—张志涵、蒋炙…』
看到队伍中的学生正随着名字一个个上主席台去，我心想再这么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，于是拍手示意了下张章。
张章也明白了我的意思，调整了下站姿以便待会儿走路更方便些。
深深吸了口气，感觉喉咙里有股铁锈般的味道。
“不来算了不来，反正倒霉的是你们！”体育老师在队伍前面这样骂骂咧咧道。
“来了，在这！”
竭尽全力喊出了这声，我和张章一瘸一拐地互相搀扶着，开始朝着队伍中央的空缺处走去。
“喂，能自己走不？”
“呵，能走还会搭你？”
“拽个P啊拽，信不信现在就把你撂这？”
“那我也肯定把你一起拖着。”
短短不到30米的路程，我们俩的一举一动都被周围人所注视着。
因队伍变化而得以看到我俩的体育老师，皱着眉头催促道：
“既然来了就赶紧的，不管你们咋累成这样，等会都得上去知道没？”
我举起手表示理解，继续拖着张章朝前走去。
想来也真是讽刺，本想华丽的英雄救美，可却半路冲出胡咬金，咱俩耍帅之后又反悔回来，弄成这狼狈样也没得抱怨。
也不知等会儿上台的时候，咱这幅勾肩搭背的模样会不会再次引发全场骚动。
『…高一（4）班—林宛白、金鑫…』
不知为何，下意识停住脚步。
想抬头望她一眼，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。
“喂，怎么？突然停下干嘛？”
“啊，哦。”回过神来的我，向张章问道：“你说咱俩现在看上去，是不是有点GayGay的？”
“你才发现。”
张章秒答，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神情。
“知道你直我直就够，其他人怎么想不用管。”
“呵，年轻人有想法。”
走进方阵之中站定，刚才一直所感受到的视线变得更加强烈。
我稍微眯着眼观察了一下周围，发现好多女生都在红着脸偷瞄着我俩这边。
果然还是因为咱俩Gay里Gay气的…
………
『…高二（3）班—吴婉、杨玲…』
前面的两名女生朝着主席台上走去，其中一名居然还回头对我抛了个媚眼。
我深感无奈，只得尴尬地朝她笑笑，想对她要表达出「其实我并不是GAY！」的意思。
“行啊林浅秋，这么受欢迎。”
“别贫，你知道为啥。”
经过片刻的休息后，张章已经恢复了些体力，早已站在我的身边，两人之间不再有任何的身体接触。
可是周围那些炙热的视线却依然没有消失，不如说反而变得愈发热切。
不过幸好，这样被人围观的尴尬场面，马上就会迎来终结！
『…高二（4）班—林浅秋、张章…』
等待许久的解放时刻，现在终于来临。
“走，上去了。”
张章挺起胸膛，好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些。
“不用你说。”
我出声回应，也学着他的样子直起身装出模样。
并没有出声协调彼此的步伐，我和张章同时先以左脚迈上第一级台阶。
如同复制粘贴一般的走路动作，不知究竟是谁在迁就着谁。
陈慧手捧两张奖状站在主席台正中央，摄影师也在她的身旁找好角度随时准备照相。
最后一关了林浅秋，熬过这你就能解放了！
一步步沿着台阶走上主席台，从来没有感觉时间会过得如此漫长。
或是焦虑，或是喜悦。但无论哪种缘由，都是出于我对自由的渴望。
只要走上主席台，只要拿好奖状书，只要配合拍好照…
只要做好这些就…
“哒”
一声踩空的声音传来。
“喂！”
张章意识到有些不妙。
“艹”
我已经无法控制重心。
在我这个当事人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情况下，我身旁的张章倒是立刻抓住了我的胳膊。
不过很抱歉，牛顿的棺材板还没那么容易被掀开，9.8m/s²的重力加速度那可不是盖的。
最终本想拉住我的张章，反倒是被我一起拖着倒地。 万幸的是，还好他的脑袋是砸在我的手背上，不至于和瓷地板直接来个亲密接触。
我也没有直接倒地，用着另一只手的力量勉强在落地之前撑起了自己的上半身。
然后，我和张章面面相觑，鼻尖之间的距离说不定不到1公分。
所以要形容我和张章现在的姿势，简单点的话，就是把壁咚转个90°变成了地咚，还是怕他脑袋着凉放只手在地上给他垫着的那种。
于是乎，主席台楼梯处的这般景象第二天便被某无良记者写成报道，配合着「震惊！基友这般暧昧是为何？」的标题以及脸部打着粗略马赛克的相片，一并发布在我校学生独创的「八卦无极限」的微信公众号上。
但这些都是后话，真正在我俩摔倒在地之后发生的事，说不定还远比那无良记者写的报道要加复杂。
我和张章保持了会儿这样的姿势，虽说是两个人都是懵了个大逼，不知道怎么弄成这个鬼样子，但还是马上就站起身来恢复正态。
反倒是早就站上台的同学以及台下的不少师生，在我们倒地后的瞬间便炸开了锅，一直到我俩站起身后仍无停息的迹象。
“早就觉得他们俩是CP！”
“两个男生这样子成何体统！”
“估计背地里不知道搞了多少次吧。”
“林张党甜到炸~！”
“帅锅果然只喜欢帅锅~！”
“长得稍微帅点就这样瞎搞。”
“小受居然逆推冷攻！”
“这两个真的是恶心到我了。”
“坚定张林信念永不动摇！”
陈慧可能是觉得自己作为暂代的播报员，有必要管理一下这失控的场面，于是便将手中的麦克风调整下音量喊道：
“请大家保持肃静，不要喧闹！这只是一次意外，请不要过多在意，表彰仪式马上继续。”
被广播所扩大化的语句，给人一种身心上的双重压力感，姑且还算是让许多人有所顾忌，纷纷不再说话低头保持沉默。
喧闹的浪花逐渐变成嘈杂的涟漪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因为周围都安静下来而选择服众。
也正因如此，在这愈发普遍的寂静之中，一声明确的质问才显得尤为独特。
“请问陈慧同学，你只是个念稿的，怎么知道这就是意外？”
发出质问的人不仅声音尖锐，想法也同样很尖锐。
“我觉得，这更像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场戏，上楼梯踩空摔倒的事，在现实中几乎不可能发生。他们故意装作摔倒做出暧昧的姿势，目的就是为了得到女生的注意。”
我和张章对视一眼，颇感无奈，两人都将视线投向声音的来源处。
一名有着齐肩短发的少女，无畏着周围所有人的视线，直指着台上的我们继续说道：
“因此我要求台上的两名男生，在仪式继续前，应在主席台上向着全校师生，对于临时中断仪式这件事做出公开道歉！”
啊…我艹，这TM都是些啥子鬼事。
我瞟了眼同样被戴冤帽的张章，虽然表情淡定，可脸上还是布满黑线。
难不成这就是我们在半途中把周政塞给胡济的惩罚？是周政对我们让她和胡济待在同一屋檐下而表示的不满？ 陈慧扭头看了眼两脸苦逼的我和张章，微微一笑看着那名女生说道：
“这位同学，我想先在这里向你保证，这两位学长并非有意中断仪式，而是真的出于意外。”
“保证？你为什么保证？因为你有着确凿的人证物证？因为你现在站在台上拿着话筒地位比我高？还是因为你跟校长有着即使随便染发也不会被抓的铁关系？”
“喂！方静！冷静点！一个班的怎么怼起来了？！”
“要求就要求！不要吵架啊！”
那名少女的情绪突然之间变得异常激动，对于拥护着我们的陈慧表示出露骨的不满。
她周围的同学们也察觉到这一点，纷纷围上前去进行安抚劝说。
与她如此明显的情绪爆发相对应，陈慧对于台下少女刚才的那般言语讽刺虽有怨气，却也只表现在嘴角上的微微抽搐。
陈慧一个跃身跳至台下，将话筒放在主席台边沿，走至那名少女的眼前对她说道： “方静同学，针对你刚才的问题我想回答三点。”
“一，物证虽然欠缺，但人证我有一个合适人选。”
“二，你感受到的压迫感的来源是我本身，而不是话筒音量或者高度差距的原因。”
陈慧说到这顿了顿，将细长的发丝撩至耳后。
“三，我的红发是天生的，并非染发。能让校长接受也是因为我通过了特殊的播音考试，将来方便直接参加艺考。”
说完，陈慧玩弄起发丝对方静笑道：
“所以说，我的地位并没有你高，也没有你说的‘和校长的铁关系’。我有的，只有我身后，这一头天生的红发。”
或许是真的感受到所谓的压迫感，方静的表现明显没有之前那般急躁，沉默许久后张了张嘴却又发现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陈慧笑着小跑回主席台边，一撑一跳便从台下跃至台上，拍拍手中的灰尘后拿起边沿的话筒，又一次对全校师生说道：
“现在我想向全校师生表明一件事。”
“我的红发是天生的，并非后天染发造成。不染黑则是因为红发更方便于我的艺考。
“还请大家，以后不要擅自揣测我的红发来历。谢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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